洪和平
11月15日，’98中国国际航展在珠海隆重揭幕，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用国产歼七EB新型战机以崭新的阵容，在蓝天进行精彩演出。原队长丁安庆、现队长吴国辉、副队长冯义、大队长李秋、一大队长李鑫、领航主任刘旭等“空中明星”，在中外嘉宾的仰望中在空中舞台表演“六机箭队低空盘旋”、“六机楔队向下开花”、“四机菱形向上开花”、“五机‘人’字队、单机超越”等十六个高难动作，尤其是飞机间距5米，高低差1米，时速850公里，伴随彩色拉烟六机密集编队的“六机密集编队”被国际称为“魔鬼编队”更是动人心魄，“斤斗王”冯义在“编队”中能一次翻20多个“斤斗”……
从京城东去百余里，有一个闻名于世的机场——杨村机场。并不是机场本身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这里驻着共和国的窗口——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成立至今，进行了222次表演中，对外213次，共有78个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从这个“窗口”看到了共和国空军的雄姿。法国空军参谋长卡皮荣上将说：“这么复杂的天气，飞得这样好，真不容易。”美国国防部长温伯格说：“我要回去告诉‘雷鸟’，让他们注意，否则，你们就要超过他们了！”
美国有一个电子计算机信息储藏中心，按照它的排列，中国的“八一”飞行表演大队，与美国的“雷鸟”、苏联的“红星”、英国的“红箭”、法国的“巡逻兵”、日本的“蓝色冲击波”一道被列入世界最先进行列。
50年代初，苏联空军“红星”表演队在航空节庆典上，用96架“雅克18”教练机，在空中组成“光荣属于斯大林”的字样。1953年6月1日，美国空军“雷鸟”飞行表演队组建。这个时候，新中国的空军还处在摇篮里。
50年代末，一位国家元首访问我国，提出要八机护航，空军临时抽调飞机完成护航任务。宴会上，周恩来总理对空军司令员说：“我们应该成立专门的护航表演大队。”
1962年2月12日，中国人民空军接受中央军委命令，组建护航表演大队。对来华的国家元首一律八机护航，对来华的军事代表团，要作飞机特技表演。一个婴儿坠地了。
一切都从零开始。
蔡宗福1962年接受4机编队试飞任务时，心情并不轻松。当一架飞机像一把利剑高速切入布满大气的天空时，身后瞬间留下真空，四周的空气迅速扑进，形成强大的涡流。这涡流就像江河旋涡，海洋暗流，平地陷阱；一旦闯入，不是把你打得横滚，就是让你停车。
蔡宗福紧盯着长机的尾部，像一个探雷的勇士，一点一点地向雷区靠近。2米、4米……距离越来越小。长机尾部喷口喷出的灼热的火焰，已经清晰可见了，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儿。突然，他感觉到飞机的尾部像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机头猛然下沉，像挨了当头一棒，打得横滚一个斤斗，刷地掉下来……他的心猛地一紧，还好，没有停车。这次试飞，蔡宗福取得了第一个数据，双机编队前后距离10米。后来，又和战友们将这个距离改写成5米。
不久，密集队形的四机编队在外宾面前出现了，人民空军的表演事业迈出了第一步。
1980年，表演队接受为华北军事演习进行九机编队表演的任务，这是一次新的突破。就在这之前，台湾国民党的飞行表演队在表演九机编队时，曾经在空中相撞，饮恨长空。
大队队长朱运迎带着健儿们上去了。单楔队、双楔队；单箭形，双箭形；上下开花，楔队分组水平开花，九机开花。102个动作，119次试验，121个数据……终于，威武雄壮，富有战斗气氛，充分反映中国空军战斗力的九机编队，展现在外宾面前。一些外宾评价：“机群大，队形密，花样多，在世界上不多见。”
1915年，在旧金山博览会上，大名鼎鼎的特技表演飞行员林肯·比切当场摔死。这位特技先驱曾公开说过：“观众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瞧我是怎么样死的。”1963年，中国国家主席刘少奇出访印度尼西亚，在雅加达观看特技飞行表演。其间，一架表演飞机坠落在观礼台附近，轰然爆炸的火球和四处飞溅的金属碎片，使观礼台上的贵宾和主人受到强烈震撼。1973年6月3日，苏联一架图—144超音速客机在第30届巴黎航空航天展览会上作飞行表演时空中解体，6名机组人员全部死亡。1977年6月3日，在第32届航展中，美国一架A—10攻击机在表演时坠毁，这一悲剧使具有1万多小时飞行资历的费尔柴尔德试飞主任纳尔逊饮恨长空。
然而，中国空军“八一”表演队，成立至今没有发生飞行表演事故，这在世界飞行表演史上绝无仅有！那密集的表演队形，那相隔仅仅10米的前后左右距离，那仅在半米至1米的高度差，在每秒200米的速度面前，这概念里包含了什么呢？它包含了，长机如果有0．05秒的动作失误，僚机就会与之相撞。飞行员手脚有一点迟疑，顷刻就会发生长空悲剧。
1988年8月28日，中央电视台的国际新闻转播一条消息：联邦德国拉姆施泰因美国空军基地举行“飞行日”，意大利“三色箭”特技飞行中队作表演。9架MB－339A式喷气歼击机编成一队、喷着彩色的烟雾从远处飞来。高度30米，观众几乎感到伸手可及。突然，闪过一团耀眼的火光，两架飞机迎头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爆炸中被波及的第3架飞机，直对着密集的人群压去，人群中立刻升起一团熊熊大火和一片浓烟。3个飞行员无一人幸免。84名观众死亡，500余人受伤。一起震惊世界的飞行表演事故发生了。
此后不久，笔者去八一飞行表演队采访。谈到“8．28”之夜，飞行员们的脸上都有一种凝重感。那天晚上，几乎每一家看完电视，都是一声不吭，谁也不愿去议论，但谁心里都搁着，都在为远方不幸的同行祈祷。然而，第二天，他们的雄姿又闪现在蓝天上。
岂止是中国飞行表演队。同是悲剧发生的第二天，加拿大军方决定“雪鸟”飞行表演在多伦多市照常进行；9月11日，英国皇家空军“红箭”小组在法恩伯勒航空展览会上照样进行特技飞行表演；10月17日，澳大利亚空军为庆祝建国200周年又举行飞行表演，各式飞机一展英姿，甚至苏联的大型运输机也扭动着笨拙的身躯参加了表演。
谁也很难说清这里面蕴含着什么。但人们至少能看到一种在死亡面前不屈不挠，向死亡勇敢挑战的精神。这是从事飞行表演事业的飞行员们所特有的，也是人类共有的。
蓝天清澈如洗，一只“雄鹰”在蓝天自由翱翔。这是正常的飞行训练。现在飞单机特技，飞行员叫李楚雄，一个24岁的湖南小伙儿。
飞机在跃升，像箭一样直插云端。然后翻转，跃升倒转。接着是三圈半跃升横滚。再拉起来，开始作斤斗……突然，从空中传来一声震响，飞机上掉下来一件东西。啊！是一只机翼！“不好！机翼折断”正在塔台指挥的团长王正孝禁不住惊呼起来。
“跳伞！快跳伞！”王正孝对话筒焦急地喊着。
然而来不及了。失去一只机翼的飞机，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边旋转，一边向下栽去。“轰隆！”火光冲天，飞机在跑道南头坠毁，地面升起一股黑烟，李楚雄当场牺牲。
事故发生后一个星期，飞行表演大队恢复飞行。团长王正孝第一个跨进机舱，对飞行员们说：“我先飞一个起落，你们在底下看着。”沉寂了一个星期的机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飞行员，时时在生死之间徘徊，但他们却永远表现一种英雄气概。
夏日的骄阳像一只火盆，虽然是在上午，人们已经有点热不可耐。白杨树上的知了，发出一阵阵噪鸣声，使人更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塔台上，飞行指挥员拿着话筒，眼睛紧盯着标图板，看着那条蚯蚓一样的黑线在一点一点的延伸。
今天是给外宾作飞行表演。国家领导人和外宾早已来到，此时正在贵宾休息室里。担任今天双机特技表演任务的飞行员王正孝、董修振也已披挂整齐，在飞行员休息室里严阵以待。可是，记者乘坐的直升机还没有到，那条蚯蚓一样的黑线正在延伸着，延伸着……“×××号请求着陆！”话筒里传来直升机飞行员的声音。
“同意着陆！”指挥员抓起话简，准备引导直升机着陆。
机场北面，一个黑点在一点一点变大，离机场还有四公里了，直升机已经清晰可见，机场也已经做好着陆准备。突然，意外发生了，机顶的螺旋桨突然折断，直升机像一块沉重的铁块，直直地从空中坠落下去，随着一声闷响，跑道北面的地面上窜起一股黑烟。消防车、救护车凄厉的鸣叫声撕碎了机场上的宁静。人们的心，随着那一声闷响，也碎成了八瓣。那遇难的机长，是我国第一批女飞行员，平时训练经常接触，彼此间都很熟悉，如今竟牺牲在眼皮底下。按照飞行心理学的观点，无论每次飞行事故的客观情况多么不同，只要与人有关，就必然会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并且这些心理因素在一定条件下还会导致重复和事故，这种现象在飞行史上不乏其例。因此有规定，凡机场附近发生一等飞行事故，必须停飞整休，稳定飞行员情绪，防止事故重复发生。然而，今天不行，今天是给外宾作表演。
不明就里的外宾，正在同中国领导人员兴致勃勃地交谈着，并且时不时询问一句，“表演快开始了吧？”
一个临时的紧急会议召开了。人们用期望的眼神望着王正孝和董修振。此时，一切希望都在他们身上，飞行员的态度和心理素质决定着一切。
“飞！”王正孝立起身。
“上！”董修振也站了起来。
两架战鹰轻轻跑离地面，飞向万米高空，两条红色的飘带挂在蓝天。那红色飘带的另一端，正好与那股黑色的烟柱相接。哦！这生与死，这幸与不幸之间，距离竟是这样短，这样紧密相联。那不是彩虹，不是锦缎，那是面对死亡的挑战，是挑战者胸前的勋带！
1990年初春的一天，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这天，飞行表演队的营房里春意浓浓，中央军委领导踏着皑皑春雪来到了飞行表演队。军委领导亲切接见了飞行员后，对陪同的空军领导说：“飞得不错，但怎么还是抗美援朝时的飞机？这样的飞机与我们这个大国的地位不相称，与改革开放的形象不相称。”并当即指示更换机型。
是的，表演机确实落后了。世界上一些著名的飞行表演队，从80年代就开始更换新机型，由亚音速发展到超音速，“雷鸟”用的是F－16，俄罗斯用的苏－27。而我们仍然使用歼教5飞机。
经总参批准，决定选用国产歼7E型超音速飞机。1993年，表演队迎来了歼7E，实现了从亚音速向超音速飞机的历史性跨越。
歼7E表演机采用了带前机动襟翼的双三角机翼；使用的是涡轮喷气发动机，配备了以平视显示武器瞄准系统为核心的航空电子设备和机载电子对抗系统，飞机机载武器的火力和外挂能力也比其他国产飞机有所增强，而且，由于其重量轻、体积小，灵活机动，使飞机在现代战争条件下具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和生存能力。选用歼7E为表演机，有利于对世界展示中国空军的实力。
1997年10月10日，经过刻苦训练的八一队飞行队开始新机的表演。
天空湛蓝剔透。下午2点10分，只见6架红白相间的歼7E型飞机，分成4机和双机编队，从跑道上拔地而起。以机群编队阵型起飞，这是世界空军飞行表演的高难动作，显示了歼7E型飞机的良好性能和飞行员的高超技艺。接着，飞机呈箭形编队，拉着洁白的烟带，低空通过观礼台，向来宾致意。飞机开始爬升，一幅幅精彩的画面呈现在观众眼前：6机双楔形俯冲、斤斗、上升转弯；6机向下开花；4机向上开花；单机低空水平多次横滚；单机加力跃升倒转、单机倒飞通场……现在，是密集队形编队，编队间隔5×5米，高度差仅有1米，啊！魔鬼编队！从地面向上看去，就像一个严密的铁阵，威武雄壮。高速歼击机飞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无异于在高空走钢丝。它标志着中国空军飞行表演队已跃入世界先进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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